傷痛可以被時間淡化, 卻很難被時間消磨。白靈瓏忘不了白慎言的欺騙，亦忘不了白若雪說過的話、做過的事。

所以，她毀去白慎言的修為, 讓他悔不當初。

白若雪避開她，她沒有主動報覆。

直到今天。

看著失去修為的白若雪變成一只狐貍, 從衣服裏跳出來, 張牙舞爪地襲擊自己，白靈瓏一揮手, 將它打飛。它狼狽地摔在地上, 爬起來, 尖叫著再次撲來，她一掌拍出。

砰！

白若雪又摔在地上, 嘴角湧出血沫。

它憎恨地盯著她，怒叫了一聲, 眼睛裏充滿忌憚。

“你以為我會原諒你嗎？”白靈瓏對它揚起手, “我不去青丘找你，只是嫌麻煩。”

青丘不是家，她不夠強大，不敢去青丘。

如今青丘被魏醒滅了。

白若雪來找她，是教訓他還是放過他，或者解決他，僅在她一念之間。

他太弱了。

“嗚！”

意識到自己鬥不過白靈瓏，白若雪夾起尾巴後退, 淚水盈眶, 可憐兮兮。

為了活下去, 它猶豫著跪下, 向白靈瓏叩頭。

但白靈瓏揚起的手沒有因此放下。

她說：“倘若我放走你, 你一定會想方設法對付我，找機會殺掉我。”

白若雪連忙搖頭，又不斷叩頭，仰起毛茸茸的臉懇求她：“吱吱（我是你弟弟，我們同父同母，求你看在爹娘的份上，放過我）！”

白靈瓏露出猶豫的表情。

很快她不再猶豫，嘲諷地道：“看在爹娘的份上……呵，你若顧念姐弟之情，當年為何不告訴我真相？你和白慎言，和爹娘，心裏都沒有我。你們想看我驚慌失措，想看我認命，想看我絕望……白若雪，我將你視作弟弟，你從未將我當成姐姐看待。”

說到這裏，她握住拳：“我關心你，疼愛你，你不屑一顧，你背叛了我。”

白若雪發出悲鳴，轉身就逃。

它身後，一道光追來，沒有一絲遲疑地將它吞沒。

雪白的毛漫天飛舞。

白靈瓏緩緩放下揚起的手，淚水濕潤了臉龐。

她不想殺白若雪，他非要逼迫她動手。

何以姐弟不可以和睦共處？何以青丘的狐貍不肯真心對待她？

問題的答案，白靈瓏已經知道了。

因為青丘是公狐貍當家，公狐貍不懂生育之苦，除了自己，任何同類都可以犧牲。母狐貍固然知道生育的難，卻順從冷酷自私的公狐貍，心甘情願地做幫兇。

青丘滅亡是一件好事。

白靈瓏從來不覺得青丘能改變，也沒有改變青丘的心。

她想要改變的，是整個男尊女卑的世界。

不過，她有時會想，改變世界太難了，不如毀滅世界，讓世界重生。

“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？”杏妖註意到白靈瓏的低落。

白靈瓏抿了抿唇：“我感到氣餒。”

杏妖仿佛一位知心姐姐，攬著她的肩膀問：“為什麽？”

盡管化作人形，杏妖的體溫也比白靈瓏低一些，身上涼絲絲的。

她摟著杏妖的腰，悶悶地說：“天下的詩詞歌賦、書籍、世間流傳的故事，絕大部分是男人寫的、男人編的。女人別說寫詩，識字的都少。而世間的字，女字旁的‘奸、嫉、妒’等，都是貶義的。我們在改變這個世界，但世界太大、太遼闊，太難改變了。”

喜歡曬太陽的杏妖，也喜歡溫暖的白靈瓏，笑著說：“現在比從前好，不是嗎？你活著，你就在改變世界。”

白靈瓏撅嘴。

杏妖說：“世界遲早屬於我們。”

白靈瓏：“嗯。”有氣無力。

“去看向日葵嗎？”杏妖拍了拍她，“我改良的葵花種子，能長出更多瓜子，榨出更多的油。”

“向日葵在哪？”白靈瓏不太了解杏妖做的研究。

“英州，那裏下雨少，陽光充足。”杏妖拉著白靈瓏穿過書鋪的門，瞬間從南州來到英州，“我還在這裏種了很多棉花，啊，對了，這裏的西瓜、蜜瓜、葡萄，大家說特別甜，特別好吃。”

“肉更好吃。”白靈瓏對肉的喜好勝過瓜果，“偶爾吃點瓜果，對身體好。”

已是夏季，英州比南州炎熱，陽光明晃晃地照耀大地。

無數向日葵面朝太陽，放眼望去，黃橙橙一片，頗為壯觀。

第一次看到葵花園，白靈瓏心中的惆悵被驅散了，嘆道：“真好看！”

杏妖瞇眼一笑：“你別老是待在學堂，多出來走走，心態會開朗起來的。那個誰，我忘了名字，她成天心情不好，去了一趟冬州，人就變得活潑了。”

跑進葵花田，白靈瓏捏了捏葵花的花瓣、碩大的花盤，想畫畫。她沒帶畫畫的工具，索性打開學習論壇，在論壇裏畫葵花。

畫完葵花，她在論壇展示畫作，被別的成員詢問：

“賣嗎？”

“印刷出來也許更好看！”

“我想印一幅，掛在家裏。”

作品得到人們的歡迎，白靈瓏笑吟吟：“我印一百……不，印一千幅，隨機贈送給想要的人。”

“只有我看到葵花就想吃瓜子？”這是梁照的發言。

“唔，我再送一千朵長著瓜子的葵花花盤？”白靈瓏不缺錢，也不是特別富，不能像夏無雙那樣闊氣。

大家對她說謝謝。

葵花田壯觀，棉花田亦廣闊。

白靈瓏同樣畫了棉花，與論壇成員們分享棉花田的景色。

了解棉花的成員趁機科普棉花的相關常識：“……聽說這裏的棉花，是專門用來做月經帶和棉條的。”

話題一下子就歪了，人們議論紛紛：

“用月經杯有一點麻煩，好處是省錢。”

“用草木灰自制月經帶更省錢，不過這很麻煩，而且用著不舒服。”

“如果棉條、衛生巾再便宜一點就好了。”

“我們正在研究降低成本的方法，過一段時間應該能像月經杯一樣大量生產……”

“說起來，避塵術能不能固定在褻褲上？……”

加入論壇之後，人們的生活難免發生改變。

如鄧峰，離開女兒梁蕓生，她成為論壇認可的騸匠，騸的不僅僅是牲畜。一些恐懼生育之苦的男人見她手藝好，問她能不能給他們做個小手術，把她驚得不輕。

如漁婦海花，通過論壇賣海鮮，已經蓋起一座新房子。

即便是沒有生意頭腦，也不願意離開家的女人，也從論壇商城獲得優良的農作物種子，學得先進的耕種經驗，掌握更加精湛的技藝。

只是，論壇成員們最大的改變，不在於良種，亦不在於技藝，而在於財富。

她們分得爹娘、家族的財產，擁有屬於自己的錢、自己的房屋、自己的田地，不再像過去那樣一無所有。

當程時晉、姒旦等人推行新律令，袁英傑等人在論壇裏講解新律令，告訴普通成員新律令有什麽意義，趙小娥等大小組長負責落實新律令。

普通成員從論壇獲得信息，學會寶貴的知識，漸漸地掌握了武力。

雖然她們中的不少人依然習慣性供養父親、兄弟、丈夫、兒子、侄子，但更多人產生了自我意識，不再將自己視作附庸，開始思考自己與父兄夫子的關系。

論壇的主流觀念，是世間女子從來不弱於男子。

人習慣於聽從權威。

程時晉、袁英傑、謝和光、鉤星、東方荷珠等人珠玉在前，古板守舊如鄧峰都做出改變，別的人怎能不改變？

看到論壇中人們的議論，程時晉會心一笑。

她坐在宮殿裏，望著面前的瑤華，問：“你對現在的世界怎麽看？”

瑤華是公主，也是程時晉的學生之一，答道：“我喜歡現在的世界。他們說，是你讓我做不成公主，以後我不能錦衣玉食，要吃很多苦。可是我做公主的時候已經吃過苦了，父皇有很多孩子，我是其中之一。我想過好日子，就得討好父皇，得到父皇的喜歡。一旦我被父皇討厭，人們會討厭我……”

註視著老師程時晉，瑤華蹙眉：“我不想討好父皇，討好他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寵物，沒有尊嚴。父皇不會尊重我，我跟他說話，不能用‘你’稱呼他，要用‘您’。況且，就算他喜歡我，也不會重視我，讓我繼承皇位。”

說到這裏，她露出笑容：“我在你門下學習，父皇害怕你，才會私下跟我說，皇位以後是我的。”

程時晉饒有趣致地問：“你不想做皇帝？”

瑤華誠實地說：“我想做。父皇若是把皇位給我，求我登基，我大概會勸你保留皇帝。他沒有給我皇位，只說以後，拿皇位釣我，毫無誠意！我不是傻瓜，才不會勸你！”

“哈哈哈！”程時晉被逗笑，“萬一你勸我，我保留皇帝，以後你就是女皇帝了。”

“不勸。”瑤華搖頭，“做女皇帝確實好，做聖師更好，畢竟你能廢除皇帝！我以後估計做不成聖師，我想做文聖那樣的聖人，想像龍皇、龍帝那樣瀟灑恣意……也許你會覺得我自大，但是我認為我不比龍皇龍帝差。”

“人皆有前世，沒準你前世不弱於龍皇龍帝。”程時晉知道瑤華身世不凡。

“前世的我，是我嗎？”瑤華對前世不感興趣，認真地說，“今生的我才是我。”

作者有話說：

抱歉，今天的更新遲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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